心甘

CP/レオ司

 

 

 

 

他锁了门,然后把那把崭新的钥匙放进挎包。走廊里的声控灯有些旧,很长时间以来都接触不好,月永レオ在原地跺了跺脚,可它却一点儿反应也不给,于是他就抬眼去看那个灯罩,四周漆黑没什么光线,他虽只能隐隐看见一个轮廓,但多少也猜得出那东西的模样:肯定有许多不知从何处飞进去的小小飞蛾覆在它的内壁,密密麻麻,要是灯亮起来再看,那就像是一堆由火焰烧焦的灰尘。月永レオ没有再去理会走廊灯,他凭着记忆在黑暗中摸到电梯口:至少电梯的指示灯是亮着的;他伸出食指按了那个向下的箭头,然后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跟从里面出来的住在隔壁的阿姨打了个招呼。

他是在一个月前搬进来的,但提出同居的人不是他。月永レオ记得挺清楚,那会儿他才刚刚走进对方的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下来,正一手开了笔记本电脑准备把手里剩了点尾巴的毕业论文写完。年轻的教授就在此时从书堆里抬起头望了他一眼,似乎欲言又止:他的办公室在平日里都干干净净,可有时候忙起来了倒也顾不上收拾;朱樱司左手翻过一页资料,目光在那印了密集字迹的纸张上停留了一瞬。月永レオ瞥见对方右手上的笔快要脱离纸张和桌面来个亲密接触,于是便出声提醒了一句,而朱樱司闻言就收了收胳膊,他再次从书堆里抬起头,只是这次不再欲言又止,他的确是说话了,语速仓促语气严肃:请等我写完这一段。打断一位学者的思路可不是什么好事。虽说交往时间不算长,但月永レオ已经习惯,纵使他再怎么电波跳脱,可该正经的时候还是挺能耐的住性子。他应了一声,然后就见朱樱司再次把头埋了回去,资料书籍被翻得哗哗哗得响,电脑虽然开着却早已进入睡眠模式;月永レオ的手指在触摸板上蹭了蹭,他把目光从教授那边收回来,然后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那个小小的箭头发了会儿呆,直到屏保悄然跳出,他才回过神似地眨眨眼,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毕业论文上。

其实说是写完一段,但朱樱司却用了近一个小时。月永レオ动了动肩膀然后按下句号,还没来得及保存文档,眼角余光就瞥见那人搁了笔抬起头,也没管眼前可以用岌岌可危来形容的书堆,只像是不太好意思似地用手背蹭了蹭下巴(他本习惯用指腹的,可手指上有铅灰,那东西蹭到脸上不太雅观),语气认真,一如朱樱司其人:月永君,你决定好毕业后的去向了吗?月永レオ闻言一愣,手指搭在触摸板边儿上。说起来好笑,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而是觉得被朱樱司这么称呼,虽说听着稀疏平常,但因为他们私底下向来不这么叫,即使他们约好在学校里以姓互称以免露出太多破绽,可到头来不太习惯的似乎只有他一个。

首先改变称呼的是朱樱司,那时候他们还没交往多久,一个月,也不知道是因为递信那会儿的心态一直影响着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就算朱樱司应了他的告白他也没什么实感:当时他还被他的好友嘲笑了,说他太怂,一点都不月永レオ。他们约好在喷泉广场见面,月永レオ觉得紧张,提前太多出门不说还忘记拿钥匙,这引得月永るか在玄关给他递钥匙的时候盯着他瞧了好久。他一路上都在焦灼,等坐在喷泉池的大理石台上的时候也依旧如此,这阵不知道属于正常还是反常的情绪直到朱樱司姗姗来迟的时候才渐渐平息:月永レオ差点以为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大脑被一众乌七八糟的东西占领,自然也没法给焦灼分半点脑容量。天擦黑,路灯按时亮了,朱樱司跟他道歉,说自己被几个好学过头的学生缠了半晌所以暂时无法脱身。为人师自然不容易,月永レオ点头表示理解,他们并肩在喷泉池边坐了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而几乎是突然地,教授抬手松了松领带:这个动作他做起来可太好看了,月永レオ没有移开视线;朱樱司弯着眉,神色柔软:说起来,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月永レオ僵了一下:当然可以。

好。朱樱司眨了眨眼。レオ。

教授的语气仍然平淡温和,但月永レオ却觉得对方是在轻描淡写间给自己判了无期徒刑。他尽力维持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不动声色地把手心在灰色外套的下摆上蹭了蹭,然后极为短促地应了一声。硬要讲其实那会儿他做得不错,也没露出什么特别大的破绽:如果他正在发烧的耳根不算的话。月永レオ本想礼尚往来,可那三个音节在喉头舌尖绕来绕去大半晌,他还是没念出来,或许是因为害臊,又或许是因为那三个音节的独特程度不如他一直以来对对方的称呼;月永レオ侧头去看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朱樱司,他的男友,于是他发现对方也在看他,他们的目光交错了一下,这让他想到了递信时他们无意间交错的指尖,被蹭到的地方逐渐变得滚烫。月永レオ瞅着对方衬衣上的细小褶皱,只得故作镇定:スオ。

“还没有,但百分之七八十会是自由人吧。”

这个自由人自然是指自由作曲人,月永レオ知道对方清楚所以也不用明说。朱樱司坐在办公桌前,刚才还捏在手心的资料被他往那岌岌可危的书堆上一放,闻言也没提什么意见,他们学的东西南辕北辙,平日里说话能说到一起都算是恋人之间那点儿不知名的默契。月永レオ见朱樱司直了直背脊,衬衣肩线被撑起来,线条漂亮;朱樱司笑笑,唇角弧度温良,说那也不错。他没问还有百分之二三十的可能性是什么,月永レオ不说他也就不问,大家都是成年人,各有各的考量。

而月永レオ还在好奇朱樱司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可他还没来得及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就被对方打断。年轻的教授低了头拉开抽屉,表情沉着:我公寓有间房间还空着,毕业以后要不要搬过来住?他的语气听上去不像一时冲动,反而是思虑良久,朱樱司的声线本就不高,似乎是将与外貌不太符合的年龄全沉淀在他的声音里,月永レオ被他略低的声线一激,差点把手指蹭到电脑的触摸板上造成操作失误。现年二十二岁,念大四,在年龄上足足小了对方一轮的青年支吾了两声,中间顿了几秒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几乎是没什么异议地答应了。后来月永レオ和朱樱司一起走出办公室,他帮对方搬了些工作需要的资料,然后像是以往一样在距学校三个路口的斑马线告别。直到站在自家的大门口,月永レオ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在不经意间把目光放到那把崭新的钥匙上的时候,才像是在大脑里播放了电影回顾一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答应了什么。

 

可能是因为他们之间难以弥补的年龄差,所以在这场恋爱中,主导权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在他这里:即使最先喜欢上的是他,主动递信告白的是他,给对方造成困扰的也是他。朱樱司从未跟月永レオ说过他在读了信之后想了什么,思虑了什么,纠结了什么,等他再一次站在月永レオ面前,教授的表情一如既往,语气里掺了难以分辨的情绪;他说好,那我们试试吧。月永レオ觉得或许是因为自己在信中将自己的心情写得过于具体了,具体到朱樱司根本不用来问自己是否是认真地想要开始一段感情。其实至今为止他都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地答应自己的交往请求:从递信到回复不过只用了一个礼拜,短短七天,他以为会更久一点的。他的文笔不算好,虽说浪漫主义细胞霸占了身体的五分之四,但总还有那么点儿现实的东西混在其间。

然而到后面月永レオ也就不再去想这些事了,他来到负一楼的地下停车场,准确无误地在一众黑压压的小轿车里找到朱樱司的那一辆,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系好安全带后侧头去看对方。红发的教授弯了弯眉眼,手中刚刚还在看的资料被放在一边:东西拿了?月永レオ点了点头。也不算是猜测,他曾经旁敲侧击,从一些历史系的学生那里知道自己递信那段时间的教授很忙,忙到连上课都是踩着点到达教室(他平日里总会提前几分钟),月永レオ直到交往以后才知道朱樱司的忙是个什么概念:至少肯定是没那个宇宙时间读信的。那他是什么时候拆开信封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思考回复的,月永レオ不知道,他只知道在自己看来对方虽说只用了一个礼拜就作出了决定,但其实具体的时间更短;起初他觉得那不可想象,可他也只用了一个晚上来写信,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对方思考的时间是否足够?

月永レオ清晰地记得他们之间的第一个肢体接触。是朱樱司起的头,那时天早已黑尽,他们站在出了学校第一条斑马线旁的路灯下面,十二月底很冷,在这种天气这种时间除了像朱樱司这种任劳任怨的老师以外也没有几个人会呆在学校。月永レオ把自己的半张脸都埋在围巾中,没带手套的手紧紧塞在兜里,一阵风吹过来他便打了个寒战。而朱樱司见状就把自己手上的手套取下来递给他,月永レオ忙不迭摆手想拒绝,可教授才不理会他的拒绝,像每一位长辈对小辈的关心一样,朱樱司勒令他带上手套,贴在皮肤的那一面上还残留着对方的暖和温度。他们并肩走了一段,月永レオ见朱樱司提着包的手露在外面,被风吹得发红,于是他想把手套还回去,还一只也好,但朱樱司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年轻的教授似乎是对他的死脑筋有些无奈(结果后来他才发现其实他们在这方面半斤八两),朱樱司伸出手,是那只没有提包的左手,掌心向上,他冲月永レオ笑了笑。

“要牵手吗?”

有时候月永レオ会猜测朱樱司是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少爷,因为对方的举手投足放到他眼里都好看过头了。他没有拒绝,按照他们现在的关系他也没有理由拒绝,月永レオ不抗拒肢体接触,硬要说的话他还挺喜欢。他没有思考太多,只是下意识地将自己右手上的手套脱掉,他看见朱樱司扬了扬眉,却也没说什么。被对方指腹蹭过的地方真的会发烫,掌心紧密贴在一起的时候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脉搏,月永レオ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点儿傻,明明自己戴着手套的话会更暖和一些。他想对方也会觉得他傻,可年轻的教授只是笑了一下,似乎是在眉眼和唇角小小的弧度中默认了他这犯傻的举动;所以月永レオ刚刚才莫名其妙悬起来的心又一下子莫名其妙地回归原位。犯傻的可不只是我。他又想。

紧接其后的是拥抱。他脱了黑漆漆的学士服,清晰地听见对方掩藏在衬衣领带下的心跳,一声一声,和自己的交错开。月永レオ把自己的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双臂环过去绕成一个实心的圆,而朱樱司的一只手搭上月永レオ的背,手臂下的力度温柔。恭喜毕业。教授说。月永レオ微微侧过头,他感觉到对方柔软的短发蹭过自己的耳廓,他们站在一棵樱树后面,有粉白的花瓣从眼前飘下去。毕业典礼那天人很多,但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月永レオ细数对方的心跳,然后忽然间发现他们的心率几乎齐平:原来他也在紧张。于是月永レオ如梦初醒,最开始他因为年龄差而不由自主施加在对方身上的东西都在那一刻不复存在。他收了收手臂将这个拥抱加重,接着在下一秒换来了对方同样的反馈,朱樱司也加重了力度,只是隐含在手臂骨髓里的温柔不变,令人难以错认。

他们本打算一起去月永レオ未来的工作室看看的。月永レオ之前租了间屋子,准备和几个大学时期的友人一起搞音乐,那地方不算远,从朱樱司处在城郊的公寓过去也用不了多久。但可能是他们没有选对出门时间的缘故,月永レオ百无聊奈地从口袋里摸了手机,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日期看了半晌才意识到今天是二月十四号,众所周知的情人节。怪不得在这个点进城会堵车,而且出门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儿冷。他想。自打从学校毕业他就没什么时间观念,不要说年月日,就连礼拜几他都记不太清:如果不是朱樱司在礼拜一上午一二节有课,那天早上六点半得起床,他大概直接就能和世界时间脱节。

不过说到情人节。月永レオ眨了眨眼,他不是个习惯记日子的人,对这些充满了粉红的节日也不怎么在意,至于朱樱司,用对方自己的话来讲是早已经过了要过这种节日的年纪;再者朱樱司和月永レオ不同,他的工作一向繁忙,整日被各种文献资料和课程填充,忙起来连他的同居人都一天见不到一面,就算有心记着这些零碎的日期,到时候也是有心无力。月永レオ又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那几个数字看了半晌,然后侧过脑袋状似无意:スオ,今天是情人节哦。而红发的教授闻言就偏过头,此时路况惨烈,正堵得水泄不通,明明头顶上亮着绿灯,可大多数车辆还是一动不动。朱樱司应,脸上的表情茫然了一瞬,然后在下一秒马上反应了过来:教授说是吗。月永レオ动了动下巴,他把手机屏幕在朱樱司眼前晃了晃,却在瞬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果不其然,朱樱司瞥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立即就被月永レオ仿佛是热恋期女孩儿一般的行为逗笑。

“你什么时候拍的?”教授忍俊不禁。

他嘟嘟囔囔:“上个礼拜。”

朱樱司回想起那会儿的自己睡眠严重不足,在书房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也是常有的事情。有好几次他从浅眠中醒来,迷迷糊糊活动了一下脖子,然后正好看见缩在一边懒人沙发上的月永レオ,青年个子不高,比自己矮一些,抱着笔记本蜷着腿,有一撮头发翘了起来,双眼半眯将睡未睡,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打瞌睡的猫。也不知道是哪一回拍的。朱樱司弯了弯眉:你还说你不是小孩子。于是月永レオ瘪了瘪嘴,论据充足证据确凿,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反驳的理由,只好把对方的论点往肚子里咽。

他们在路上堵了很久,过了大半个小时车流都没啥动静,月永レオ无聊地点亮手机屏幕又等它自动黑屏,他刷了刷推特,然后拿圆珠笔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涂涂抹抹,线条在他的指尖下分散重组,寥寥几笔就将身旁那人看资料的侧脸勾勒出来。月永レオ不会画画,自然也不会画的有多好看,他用笔尖在空白的纸上戳了戳,先盯着那副乱糟糟的肖像画看了半天,然后侧过头去看本尊。朱樱司今天穿的应景,衬衣毛衣外套一件不少,出门的时候他说月永レオ穿的太少,衬衣薄外套在二月里怎么看怎么冷,可青年自己却不觉得,朱樱司拗不过,只好在出门前从月永レオ的衣柜里拿了件外套放车里有备无患:他一向心细。毕竟年轻。教授这么想,却也没说出口。而被腹诽的青年坐在副驾驶座上,领带绑了和没绑差别不大,深绿的外套单薄,他还嫌不够似地将袖子挽起来一大截,长袖都穿成了七分袖。

“スオ。”

“嗯?”

教授把自己的目光从资料移至月永レオ身上,他发了一个单音,目光澄澈。于是月永レオ一顿,他们明明早已熟识,但此时的自己却仿佛是在第五办公楼的四楼楼梯口一样被对方双眼中的光芒一照,亮得通透。刚才盯着朱樱司酝酿了半天的话在瞬息间不见踪影,月永レオ脑子转了转,他合上笔微微侧过身,然后发觉身上的安全带过于碍事,就单手将其解开。朱樱司见他的动作便以为他要去拿放在后座上的衣服。在我座位后面。教授说。

原来他还惦记着这事儿。月永レオ突然想笑,笑纹硬生生被憋在眉梢,其实这会儿他不觉得有多冷,胸腔下的心脏迅速跳动着,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他反而觉得热。月永レオ伸出手去拿对方手上的资料,而朱樱司还不明所以,他看着对方的动作也没反抗,只是再次从喉咙里发出几个音节:怎么了?月永レオ不知道要怎么对自己现在的举动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是稍微想一想他的耳根就烧得厉害,他安静地凑过去,然后在做下一个动作之前找了个还算靠谱的借口:“情人节快乐。”

他一只手撑在驾驶座的靠背上,车窗外面是无论红灯绿灯都毫无动静的车辆,路况依旧惨不忍睹,即使车内开着空调,适宜的二十七摄氏度却让他们都微微红了脸。月永レオ本只想壮了胆子一触即止,可在下一秒就被对方仿若无奈一般地按住了后脑勺:结果他还是输了;他感到对方的手指从后颈那里滑下去,又从背后绕到前襟。月永レオ忆起朱樱司的手,右手中指上有茧,明明握笔时无比灵巧,但放在琴键上时又显得笨拙,而他身上外衣前襟的翻领黑白,一格一格排列,数下来肯定没有八十八个之多;月永レオ缓缓合上眼,他猜想朱樱司一定也是如此。他们在漆黑不起眼的小轿车里接吻,车载音响里传来轻柔的古典乐,不算厚的玻璃将一切隔离,外面堵车时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本就和他们无关,红绿灯转换,车流没有移动,时间变得像蜂蜜一样粘稠。

后来月永レオ像是他们初次拥抱那时一样细数对方的心跳,他仿佛是喜欢上了这段独属于教授的节奏。而在朱樱司的掌心之下,穿透了单薄的衣物和皮肤骨骼,他的心脏在回应,可能是早有预谋,可能是不约而同,也可能只是哪方忽然失了一拍:他们的心跳逐渐重合。

 

 

【END】

 

 

 

 

free talk:

上接《请把信给我吧》

写了一下レオ从又怂又被动到终于开始主动的过程。这个司全程直球像个老司机,但其实他也怂,只是碍于年上比较绷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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