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零薰

 

 

 

 

羽风薰在上楼的时候看见了朔间零。

此时是下午五点四十,硬要说的话还没有到对方平日里的起床时间。羽风薰扶着楼梯扶手本能地想要转身躲开,却没想到那人异常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朔间零站在墙壁旁的阴影里,只有那双红眼睛里有光,看过来的时候那些星星点点的亮竟比窗户外边儿的阳光更为灼热。朔间零说话时的语气是如同以往那般的低沉温和,他先是发出了一个惊讶一般的音节,听上去惊讶不足真诚有余,然后轻轻地唤了句薰君。

羽风薰本想直接调侃说朔间你的语气听上去一点儿也不惊讶,那个音节显得太多余了吧。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思绪转来转去半晌,羽风薰不由地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的反射神经如此迟钝,要是在看到对方的那一瞬间马上转身走掉,这个对话就不会有开头了。我对着一个大男人发什么呆啊。他的手掌在楼梯扶手上蹭了蹭。

“下午好啊,朔间。”到最后他也只能这样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

为什么到了嗓子眼儿的调侃说不出口?羽风薰完全不想去仔细思考其中的因果。不是不能思考,而是不想思考。羽风薰自诩在处理人际关系时八面玲珑,但这种八面玲珑却在朔间零这人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认命吧。他在心底对自己说。羽风薰,你栽啦。

虽然内心活动无比丰富,但他的面上却还是那副表情。可不能让对方看出来。羽风薰站在原地思考了两三秒,心下一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迈开步子走上去。朔间零还是站在那片阴影里看着他,弯着眉,像是在等他:这人知道羽风薰会上来,即使羽风薰昨天才以约会为借口逃掉了UNDEAD的训练。

他的黑发似乎是有些汗湿的。羽风薰和朔间零站在同一个平面上的时候这样想,即使对方所处的位置光线不太好看什么都不真切,但他还是可以眼尖地观察到。眼尖,的确是眼尖。羽风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来也会把这个词用在自己观察一个男人身上。也许是因为温度太高了。七月初的温度高到吓人,他刚刚才从楼梯转角走上来,一共也不过十几二十阶,却依旧出了一层汗。制服衬衣黏在背上,赤裸的脖子被头发糊着,就连掌心也是黏腻的。当然这也没法排除他自己的心理作用。而眼前的朔间零还是那副眉眼弯弯的样子,细细看来似乎除了黑发有些濡湿以外也没什么。他总是这副尚有余裕的样子,羽风薰早已司空见惯。

朔间零说已经是这个时间了薰君汝还没有回去吗。这话听上去毫无破绽,至少羽风薰翻来覆去琢磨了半晌也没想到其中有没有什么更深沉的含义。于是他就回答说我马上就回去了。依旧是干巴巴的,一听就是客套话,羽风薰才说出口就想把自己的嘴巴缝起来,毕竟他自己听起来都觉得这话说得毫无水平,一点儿都没有和那些可爱柔软小姑娘交流时的圆滑。

但是朔间零似乎并没有介意,他的站姿有些懒散,不算标准却依旧好看。众所周知他长了张足以让各类男男女女羡慕嫉妒恨的脸。羽风薰看见他眯着眼打了个呵欠,眼角随即渗出了一点水渍,一丁点,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那滴生理性的泪水似乎是被窗户外面的阳光一照,闪着光,竟还有点儿耀眼。大概是因为他站在阴影里,那珠子还带着些不太符合现在天气的温度。朔间零说吾辈果然还是困,现在时间尚早不如再回去睡一会儿好了。他的红眼睛带着温润的水光看过来,和羽风薰对视了两秒。

“薰君汝不是马上就要回家吗?好孩子就早点回去吧,不要在学校里逗留了喏。”朔间零低低地笑,“虽然还有些早,但吾辈还是提前跟汝说晚安好了。”

他说晚安喏薰君,一边说一边弯着眉笑,然后还挺像样子地挥了挥手。于是羽风薰就愣了几秒,他啊了一声,声音很轻,只有他自己听得见。而朔间零转过身慢吞吞地迈着步子朝着轻音部的活动室走过去,穿着室内鞋的脚踩在地上像是敲击着什么节奏,羽风薰突然觉得那节奏颇为熟悉。他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朔间零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不见,几个音节在嗓子眼儿卡了半晌才好不容易被他吐出。

羽风薰说晚安。除了他自己没人听见。他在夕阳的橙红光芒下面站了许久,目光像是会转弯儿似地循着对方的步伐一起离开,他觉得更热了,也不知道是刚才的那几阶楼梯和着日光让他觉得热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此时此刻,羽风薰觉得自己的心率和平日里的似乎是有什么区别的。

的确是有区别的。朔间零对自己说了晚安,语气是柔软的,弯着的眉眼是柔软的,挥手时在空气里划出来的弧度也是柔软的。朔间零的脚踩在地上,脚步声很轻,羽风薰几乎听不见,但他能看见,一步一步,似乎是有柔软的脚步声响在视线里,一声一声,敲击在心脏上,和着心率的节奏,一声一声。朔间零是那样柔软的人吗?羽风薰不知道,说到底这些也许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多强大的心理作用啊,其实说到底,一遇到朔间零就柔软下来的人是羽风薰他自己啊。

如果那滴泪珠滑下来,而不是那样挂在对方的眼角摇摇欲坠的话。他想。落在衣物上的时候大概也会发出这样微不可查的声响,即使自己听不见那声响,但对方是朔间零,目光所及处朔间零这个人所有的微不可查都能在一瞬间被放大,成为他感官的全部。

羽风薰想到那点泪水思绪就难以收拾回来了,他偏过头看窗户外面的夕阳,依旧热,但那珠子似的泪水却显得冷。大概是因为朔间零站在阴影里,暗沉沉的发丝和眼瞳都显得颇有几分凉意,而他站在晃眼的日光下面,从发梢到指尖都在被灼烧。于是这一切就带着那泪水,那滴生理性的泪水,显得像是漆黑夜晚的海水一样冷了。

 

上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温度是在什么时候?

羽风薰从礼堂后台出来,UNDEAD的演出才结束不久。是冬天的夜晚,温度低的吓人,他在校服外面裹着厚实的外套和围巾,才被卸妆水泡过的指尖被冻得有些泛红。羽风薰将双手插在口袋里,顺着学校的林荫道走过去,他走得快,疲惫让他的眼皮直打架。而朔间零在此时叫住了他,那人就在羽风薰身后一段儿距离,呼唤的声音不大,他说薰君汝忘了汝的手机。

明明他们之间隔了那么远,为什么他还是能清晰地听见呢。那会儿的羽风薰可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转过身,双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阵以后轻轻地啊了一声,他走过去,在朔间零面前站定,然后伸手接过自己的手机。

“谢啦,朔间。”他说。

闻言朔间零就挑起了眉梢,很细微的表情,但羽风薰注意到了。奇怪。他想。平时的他会这么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神态动作的细微差别吗。

朔间零说这可不像是汝平时的作风啊薰君。对方总是用这样的方式称呼自己,说是亲昵却又疏远,说是疏远却又亲昵。羽风薰着实听不太出对方这句话里面的含义,或许只是句普通的带着些微关心的寒暄。于是他就露出了笑嘻嘻的表情,是和平时一样的态度,羽风薰说哎呀今天太累了居然连手机都忘记了。

头顶上的是林荫道边儿的路灯,不算太亮,和舞台灯光没法比,而朔间零站在柔软的灯光下面,黑发还有些湿润,平时卷起来的部分在此时乖顺地贴在卸了妆显得苍白的皮肤上,他的眼睛里装着那些柔软的冷光,显得冷,却是被红色捂热了的冷。像是在漆黑的夜晚里走在海边,海水一阵一阵地淹没赤裸的脚,一阵一阵又退下去;被淹没时觉得冷,但等到海水退下去,脚底踩在砂石上莫名地又会微微发烫。

羽风薰捏着自己的手机,金属的外壳很冷,提示灯也闪个不停。朔间零说那就早些回去吧,辛苦了喏薰君。他的吐息是白色的,带着暖意消散在冬季的冷空气里。明明他也是暖的,但自己手中曾被他攥在掌心的手机却冷得像是一块冰。羽风薰觉得今天的自己也许真的是太累了,竟然会关注这些有的没的。他应了一声,想着就转身走了吧。而朔间零站在原地盯着他看了半晌,那目光里似乎是有什么又似乎是什么都没有,羽风薰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像是被对方的眼神困住,一时半会儿难以移动。

“回去就早些休息吧,”朔间零说,“晚安。”

到最后先一步离开的是朔间零,他看上去同样疲惫,却因为是夜晚所以又显得格外精神。羽风薰此时才注意到对方的穿着,还是那套冬季校服,夹在蓝色外套和白色衬衣之间的是咖啡色的针织衣,衬衣顶上那颗扣子没扣,领带打得规规矩矩。看着就冷,也不知道是因为今晚真的特别冷还是因为他们都沐浴在路灯冷光之下,羽风薰将手中的手机揣回兜里,身体的暖意逐渐把那块冰一样的金属暖透了。

大概是脑袋里哪一根弦搭错了位置。

对,大概是脑袋里的某一根弦搭错了位置。他循着对方的脚步追上去,羽风薰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今晚实在是又困又累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嘴上喊了句朔间,音量有点高,然后他一把拉住了对方,这是他平时想躲都躲不掉的和男性的实打实的肢体接触。

羽风薰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递了过去。

张了张嘴,他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像是电路故障一样顿了顿,手臂悬在半空,放也不是抬也不是。不过还好,对方并没有让他尴尬等待太久,目光中的朔间零有些错愕地眨了眨眼,少见地在一瞬之间丢失了平时的那些余裕,但下一秒,对方弯起了眉眼,朔间零接过了那条围巾,指尖无意间擦过羽风薰的手掌。比他稍稍年长一些的青年说谢谢汝,红眼睛里的冷光还在,可此时却似乎被捂得更加温暖了。

羽风薰看着对方围好围巾,手臂垂下来放在身侧。他们互相道别,朔间零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路灯光芒照不到的地方。而羽风薰站在原地,他在裤子上蹭了蹭自己的手,被朔间零触碰到的那块皮肤上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冷意,这会儿却又在他轻轻的摩擦里变得灼烧。困倦感在这一刻似乎重新上涌,有风吹过来,从赤裸的脖颈旁刮过去,他觉得冷,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太奇怪了。羽风薰想。平时的他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那平时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他居然突然有些想不起来了。朔间零红眼睛里的光刻在目光里,身体的温度刻在皮肤上,那声感谢的话语和最后道别时的称呼语响在耳边。

薰君。薰君。

太奇怪了。羽风薰晃晃脑袋,空气的温度越来越低,他只是一个晃神,视线里似乎就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了下来。下雪了。他一愣,像是被这冰凉的水结成的东西烫到,羽风薰觉得自己脸颊带着耳根一起剧烈升温。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你都做了些什么事儿啊羽风薰。他近乎绝望地想。朔间零长得再怎么好看那也是个比你年长比你高男人,你干嘛用对付小姑娘的那一套对付他?羽风薰把自己的手揣回衣兜里,目光却又晃晃悠悠地再次看向对方离开的那个方向。那声薰君已经不在自己的耳边回响了,羽风薰清晰地知道,因为他自己的心跳声大如擂鼓,早就将那声轻巧柔软的称呼盖过去了。

 

他似乎难以再去回想起自己喜欢上朔间零之前的一些事。自打那一刻开始,他满心满眼都被填充,什么平时,什么曾经,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剩下的只有对方一人,半长不长的黑发,偏暗的红眼睛,没什么血色的苍白皮肤,说话时的慢悠悠语调,略显古早的说话方式,低沉柔和的声线。

眼睛光芒的冷,指尖的冷,落在脸颊上的冷。

羽风薰把自己的掌心贴在海洋生物部的鱼缸壁上,里面盛着的水是冷的,头顶灯泡的光是冷的,带着他的掌心也是冷的。下课了,他听见铃声,羽风薰翘了课在这儿呆了大半个小时,等的就是这一刻的铃声。他把自己的脸颊贴在鱼缸壁上,像是可以借此让它变得和水温一样冷。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吗。他安慰自己。说了我就走、不,说了等他回复了我就走。但也许是他自我安慰的方式过于拙劣,羽风薰觉得自己的内心更为忐忑不安。

朔间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朔间零会回复什么?这些纷杂的东西在血管里流动,越思考,脸颊的温度似乎就会越高。是害臊吗。是害臊吧。我居然还会害臊啊。明明以前跟女孩子搭讪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害臊。

循着走廊过道走到那间熟悉到不行的轻音部活动室,里面没什么声音,这才下课没多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过来。他深深地呼吸,伸手推开了那扇门。而门内的朔间零却没有在睡觉,这段时间他似乎变得忙碌,羽风薰看见对方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和后颈那里松散扎起来的黑发,那根发绳似乎是红的,比对方眼睛的颜色要亮一些。

朔间零坐在棺材边,窗帘拉了一半,室内的光线被这块深色的布料分成了两半,而他就坐在光与暗交接处的旁边。身体隐藏在黑暗里,镜片上却似乎有橙红色夕阳的暖光。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声音,朔间零抬眼头看过来,然后在视线相接的下一秒眨了眨眼。他说真是少见喏,汝居然会在这个时间过来呢,薰君。

对方眼睛里的那点儿光似乎还是冷的。羽风薰站在原地没动,像是有什么镇定效果的药被注射进体内,忽地他就冷静了下来。上个冬天他借给朔间零的围巾隔了几天就被送回到了他手上,朔间零再次道谢,叫他薰君,顶端的那颗扣子还是没扣,领带规规矩矩,蓝色校服外套的袖口外面露出一截咖啡色的针织衫袖子,看上去就像对方的语气一样柔软。

送回来的围巾已经被洗过了,羽风薰嗅到那上面的气味,是和自己家里常用的洗涤剂完全不同的气味,是他那天抓住对方的手臂的时候,朔间零身上若有若无散发出来的气味,是,是属于朔间零的气味。

“薰君?”

羽风薰眨了眨眼,他居然在这种节骨眼儿上都还会走神。朔间零站在自己面前,取了眼镜,头发还是松松垮垮地扎着,背着夕阳,似乎整张脸都不太清晰。但羽风薰偏偏看出对方眉眼之间的些微疑惑,太少了,显得似真似假。有时候他会想,对方是那么敏锐的人,似乎什么事情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那朔间零会不会很快就能察觉到自己的这点儿心情?

他知道吗。他不知道吗。想来想去,在这一刻这些东西好像都已经不太重要。

“汝是有什么事吗?”朔间零问。

有什么事。羽风薰想。当然有事,我就是来找你告白啊。但站立的姿势他没有想好,就现在这样直挺挺的,有点儿僵硬还有点儿傻;推门后手应该怎么放他没有想好,垂在身侧,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有些局促地在裤腿上蹭;眼睛应该看哪里他没有想好,他只好直视朔间零,对方红眼睛里的冷光似乎能让他多多少少地卸去那些忐忑。

说到底,明明有那么多需要准备的事情,但他想好了的就只有一件。不就是,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吗。羽风薰想。他张了张嘴,声带像是被什么粘稠的糖水糊在一起,声音显得有些模糊嘶哑,但是很细微,大概只有他自己才能发现这一点儿细微的差别。

他唤了句朔间。声音不大,他知道朔间零听得见。而朔间零闻言就扬了眉,羽风薰看见对方眼瞳里的冷光更甚,多好的镇定剂,他想,他突然觉得这一瞬间自己的胆子大了起来。视线中的朔间零抬起右手,羽风薰看见对方苍白的指尖,一定是冷的,他想,一定是他无比熟悉的冷。朔间零指了指他的脸,眉心稍稍皱起了一点,黑发的青年说薰君汝的脸好红,是怎么了吗。直到这时羽风薰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的脸还是有些红的,自己还在害臊。

但害臊又怎么样?羽风薰的目光落在对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指尖上,眼珠的移动有些缓慢,心跳却有些快,鼓动声也有些大,他快速地伸出手去握对方的那只手。

男人的手指节分明,不像女孩子那样柔软,指尖上甚至还有练习乐器而造成的茧,可他一点也不讨厌。的确是冷的。羽风薰突然就想笑,心里那点儿忐忑还在,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在这一瞬放松了下来。

朔间零稍稍偏了偏头,眼睛眨了眨,却耐着性子没有挣开他的手。羽风薰看见夕阳的光从对方漆黑的发梢之间穿过来打在自己的身上,像是有若干看不清的线将他们绑在一起。

说吧。再不说天可就黑啦。迎着朔间零愈发疑惑的眼神,羽风薰弯着眉开口了。

“朔间,”他又唤了一声,说,“我喜欢你。”

 

 

【END】

 

 

 

 

free talk:

 @akiyadol_ 

我的宝说想看薰哥单箭头零哥最后去告白这样的零薰,我说好。然后就写了个很JK不太直男的薰哥。

再不写零零我都要忘记我是个零p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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