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x

CP/爆轰

 

 

 

 

“喂,”他开口,“我们交往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正并肩走在天桥上,头顶着万千被逐渐染深的云层,脚下是川流不息的车辆。轰校服衬衣的扣子扣到第二颗,红色的领带也打得规规矩矩,闻言他停下脚步侧头去看爆豪,而正巧爆豪也在看他:几乎是逆着光看他。轰看见对方愈显明亮的发色和悄声隐藏在阴影里红眼睛,于是在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嗓子,他本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轰感觉到位于脖颈皮肤下的器官的微弱震颤,他的嘴唇一向被压得平直,像一条线段。发色对半分的少年后知后觉似地慢了半拍,线段散乱,他发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于是爆豪就啧了一声,不如平时的响亮,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其中的缘由,他伸手拉了拉肩上单肩包的袋子,衬衣的下摆向上翻折出一个三角;爆豪觉得有些热,明明已经是十月下旬,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额头鬓角的细小汗珠,但又迟钝地察觉不到自己流汗的具体原因:他暂时将其全部归于天气了。

你是聋子吗。爆豪说,眉头蹙起来的动作倒是快得很,语气凶巴巴的。听到了就回答我啊。尔后轰又应了一声,爆豪注意到对方貌似平静的目光从自己的脸上扫过去,一寸一寸,直到后来他们四目相对:他倒是不躲不闪,可轰垂下了眼睫,少年面上依旧不起任何波澜,爆豪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然后像是恍然大悟似地懂得了对方这个神态的用意。果然,他没有等太久,轰抿了抿唇,左眼仿若清潭,说好。

 

硬要说起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只能算是孽缘,他们足足当了两年的同桌,国中三年级和高中二年级。国中那会儿爆豪在学校里混得不错,一大帮子人都能称兄道弟(自然是别人称他兄他道别人弟),他是个不良这事儿早已经不是秘密,声名远播到出了学校四五六个路口的外头。可他偏偏成绩拔尖,考试放榜的时候爆豪胜己这个名字百分之八十会挂在全年级前五:还有百分之二十是他没去考试;他确实名声太响,无论是打架还是成绩,这导致大多数人都对他敬而远之,而轰是在国三开学的时候才转学过来的,时机略显尴尬,经过两个学年,即使分了班但班上大多数的人都互相认识,然而轰却人生地不熟,顺理成章成了众人眼中的倒霉蛋。老师让大家自由组合找同桌,于是不出五分钟,落了单的轰和落了单的爆豪坐在了一起。金发的不良恶狠狠地皱着眉头,对自己的新同桌一万个不满意:谁知道这个阴阳脸的面瘫家伙是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放学后他踢了脚桌子,砰地一声,把教室里其他同学吓得够呛,爆豪本想直接给对方来个下马威,不过轰却像是对此毫无知觉,对半分的少年安静地收拾好了散落在桌面上的书本,将橡皮和自动铅笔放进文具盒,拉链被拉到尽头,之后就提着书包径直离开了教室。

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虽然轰觉得爆豪在第二天早上来找他的茬完全是莫名其妙。爆豪一向不屑于搞这个年龄常见的欺负人方式,他觉得幼稚。金发的不良少见地在晨间准时准点来到教室,他啪地拉开门,然后就看见端坐在课桌前看书的轰。爆豪走过去,一巴掌拍在对方桌面的书页上,声音不大却成功地把轰的注意力打断。喂。他开口,扬起了眉梢,下一秒便对上了对方异色的双眼。爆豪愣了愣神,可能是因为对方双眼中的疑惑色彩过于明显,明显到他甚至能从中读出三四分无辜。

“你昨天什么意思。”

“……昨天?”

轰眨了眨眼,声音里的困惑快要满溢出来。对方的神态不似作假,那会儿爆豪几乎要以为是他自己在无理取闹,他啧了一声,到了嗓子眼儿的火又被咽下去,在肚子里烧作一团没地儿可撒,于是只好把眉头皱得更紧,表情称得上是狰狞:爆豪一把将轰桌子上的书扯过来,鞋底踹到桌腿上发出巨响,他拉了一把自己的书包带子,也不管响起来的上课铃和走进教室的任课老师,木地板都仿佛被踩得震动,动静颇大地出去了。

之后他去找了几个混混的茬,爆豪平息了自己的情绪,他爬了五层楼梯跑到天台,门锁着也没在意:他直接抬脚踹开了。是上课时间,学校里挺安静,爆豪趴在天台的栏杆上打了个呵欠,他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肩膀,只在无意间一瞥就看见站在操场上上体育课的少年。都怪他的发色太显眼了。爆豪想着,刚刚才平息下去的不爽又在蓬勃生长,他走到墙壁边上坐下,干脆眼不见心为静,不良将自己的书包摔在一边,可书包的拉链没拉好,里面的东西掉出来一些。爆豪看见那本精装书,是他在两个小时前从对方那里抢过来的,他一开始想直接扔掉,却又不知为何没有那么做。爆豪动了动手臂把那本书拿起来,没去理睬这本书到底叫什么名字讲的什么内容,他翻开扉页,学校图书室的印章摆在右下角,于是他便挑起眉,将书翻过来,书末借书卡的尾行上签着少年的大名。

轰焦冻。爆豪念这几个字,然后才发现自己在此之前居然一直都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但他又是哪根葱?他嘁了一声。哪里值得本大爷记得他的名字?爆豪觉得自己可以把对方抛之脑后,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接下来的一整天他都没有再踏进教室,金发的不良在天台上一觉睡到午饭时间,然后去小卖部买了面包,下午他在电玩中心呆了一下午,等到放学时间便直接回家。第二天他没去学校,老师对他的缺席习以为常,礼拜三和礼拜四同样如此。后来爆豪在礼拜五的清早被母亲从床上叫起来,金发的女人拧着他的耳朵让他乖乖去学校,他在心底抱怨,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到底拗不过生母,只好一脸不爽地穿了校服衬衣,领带都懒得绑,提着没装什么东西的书包出门。

结果他在路上磨蹭了很久,直到太阳悬在头顶才抵达教室。午饭时间教室里没几个人,爆豪从后门进入教室,抬眼之间便看到坐在课桌前的轰。他打心底不想理会,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可对半分的少年仿佛早有预谋,开口时声音平稳,甚至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好意思,请把书还给我。爆豪哈了一声:为什么要给你。轰闻言侧头过来看他,微微皱起了眉,似乎是对他的不讲道理颇为困扰,于是爆豪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双眼,左眼深海右眼陆地,像是一整个星球全都被装到里头。轰说那是我在图书室借的,得还回去。而爆豪被轰的眼睛一照,顿时什么也说不出,他自以为自己虽然不良但还不是个无赖,只好千般百般不情愿地从书包里将那本书拿出来:他书包里就装了这个。爆豪又啧了一声。

 

爆豪觉得轰焦冻这人可能就是来克自己的,尽管他自己其实不大愿意承认。期中考试放榜以后他从走廊经过,隔了人群,他无意间抬头去看那个排名,只见自己的名字挂在第二名的位置。爆豪不算太在意自己的学习成绩,他考过全年级正数第一也考过全年级倒数第一:后者自然是因为缺考所有科目都计作零分。他从来不记得自己排名前后的人是谁,反正他也不认识,知道名字并无意义,可现在他瞥了一眼位于自己名字右边的那个人名,汉字的轰焦冻端端正正,就如其人;爆豪的脚步顿了顿,他双手插兜,一时间只觉得满腔不满涌上来,他也道不明原因,觉得自己可能只是单纯地看轰不爽,所以也难以接受对方的名字在榜单上压自己一头。尔后爆豪对自己的同桌的态度更差,他们很少交流,就算说话也因一方凶恶的眼神语气告终,但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发现爆豪在教室露脸的频率高了不止十个百分点。国三的时候因升学考试不断,他俩的名字在第一和第二上来来回回,非己即彼,爆豪暗暗记下自己的胜利次数,堪堪平手,他本想在升学考试上和对方分出胜负,可轰却主动告诉爆豪他高中也许会回东京念,所以会直接去参加那边的入学考试。

于是这场为期半学期的比试就不了了之,爆豪不知道轰是以什么心情回到东京的,至少他对此耿耿于怀。以前他从来都只是在打架上苛求胜利,现在大概要增加一个别的什么,也不是成绩,只是有关轰焦冻。

他念了这么多年书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不仅仅是老师,他的家人也发现了。金发的女人问他原因他也不愿意回答,但终究是心有不甘,爆豪跟自己的母亲说自己想去考东京的高中,成功吓掉了母亲夹在筷子上的炸虾,女人清了清嗓子再次问他原因,爆豪便说你管那么多干嘛我说想考我就要考。好吧。女人耸耸肩。你要考就去考呗,没考上别回来哭鼻子就是。他家从来都是放养,父母全程支持他的意见,甚至还积极打听他要考的那所高中是否是住宿制学校。

爆豪不觉得自己这样做过于大费周章,他向来倔,下了决心谁都拉不回来:他说要和轰一决高下那就必定如此,没有其他的选择。几个月后他在东京某高中的入学式上站在班级队伍末尾,校长站在台上面发言,几乎全都是官方套话,爆豪突然察觉到来自另一人的视线,他扭过头,然后目光就和站在隔壁班末尾的轰的目光相接,很快地,他读出了来自对方的惊讶:即使轰面上的表情依旧不多,但他还是读出来了。爆豪扬了扬眉,少见好心情地冲对方扬了扬下巴,而对半分的少年愣了半晌,几乎是有些迟疑地向他点头。

再次碰到是在天台,轰拉了门进去,没走几步就看见坐在墙边的爆豪。他想走过去跟对方打个招呼,可爆豪看见他以后啧了一声,万分了然地不满,轰不明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对方靠近。之后轰从口袋里摸了张创可贴递给爆豪,爆豪在那瞬间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快要炸起来了,但最终他还是没有拒绝:被轰那样坦然地看着,任谁都难以说出一个不字。爆豪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细小的伤口,撕了创可贴的包装纸,半天也找不着位置,于是轰就接下了这个工作,少年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创可贴贴上去一边问他是怎么弄的,金发的不良没理他,而轰又问了一次,语气平淡,爆豪觉得不耐,他盯着因为处理伤口而近在咫尺的少年,干脆直接伸出手拍在对方的脸颊上,力度称得上轻柔却还是发出了点儿动静。爆豪说关你什么事,他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裤子,看见轰愣在原地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想解释说谁让你靠那么近,却又觉得这样更为欲盖弥彰。

爆豪抿了抿唇,他微微垂下头没去看轰。我走了。他说,脚步飞快,天台的门被再次拉开。下楼的时候爆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廓,有些烫,这个瞬间他居然什么也没想,直到站到校门口,爆豪才恍然忆起自己在离开之前还打了个招呼,放在平时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可能没有发现。爆豪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廓,依旧有些热。他肯定没有发现。

 

他们在高二那年再次成为同桌,之后又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变得熟稔。爆豪在清晨出门(他现在借住在母亲那边的亲戚家里),穿过两三条的马路以后便能看见站在路口等他的轰,他们一起走过天桥和斑马线来到学校,紧密相连的两个座位放在教室靠窗第四排。爆豪的人缘不算好,可能是因为他看上去过于凶恶,而他本以为像轰那样的人会有很多人愿意围着打转,但事实并非如此;爆豪从来没有想过那是什么原因,他也下意识地没有去深究。

有一次他们在夜晚潜入学校,起因是爆豪少见地忘记拿作业,自从来到东京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健忘。一开始他并不在意,第二天去写也是一样,交与不交在他眼中差别不大,可轰闻言就蹙起了眉:爆豪最见不得他做这个表情,只好啧了一声,然后仿佛是突发奇想一般地说那就陪我去拿吧。那时天已擦黑,他们今天值日,离校本就稍晚,又在大街上逗留了一段时间,爆豪以为轰会拒绝的,因为这确实不是一个好提议,但对半分的少年拉了拉肩膀上的背带,似乎是颇为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也不长,大概有个十秒,他说可以。后来他们从学校一处较为偏僻的围墙翻进去,轰的身手好得不算让人太意外。他们谨慎地没有用手机照明,几乎是摸黑来到教学楼,爆豪孤身上去拿练习簿,身为值日生的他自然有钥匙,十分钟后他们原路返回,却在半路中央看见了学校巡视保安的电筒光芒。而首先作出反应的居然是轰,少年一把拉住了爆豪的手臂让他们隐藏在墙边的阴影里,爆豪措手不及,刚想开口就被捂住口鼻。爆豪感觉对方温热的手心贴在自己的脸颊嘴唇上,瞬息之间他想挣扎,但手电的光芒照射过来,他们不由地一同屏吸。

那以后的一整个晚上爆豪都没有再说话,他们顺利地翻墙出去,轰在下了天桥以后跟爆豪道别。金发的不良一言不发,他在洗漱后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摊着那本练习簿,爆豪拿起笔,但那些字符却像是被他的大脑排斥:他一个题都做不出来。于是他关了灯,梦境中轰的掌心没有离去,爆豪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有什么在变化,到底是气氛还是心境他不知道,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什么要开始了。

几个小时后梦醒,爆豪将那些关系大概理清,他提着书包带子,领带挂在脖子上,他像往常一样穿过了两三条马路,看见轰站在天桥楼梯边等他。爆豪走过去,然后在和对方四目相对时恍然意识到那并不是一个开始,只是他下意识没有往那方面想所以自己困住了自己。爆豪没有在上课之前交作业,轰问他缘由,爆豪就说自己不想做。他一上午都在补觉:昨晚的梦境过于扰人,中途被英语老师抽了问,也是由轰帮他应付过去。午休时间爆豪不见踪影,直到下午第二节课下课他才回来,脸上带着大家都熟悉的凶恶表情,他说自己被找茬了,但对其余细节绝口不提。轰把爆豪赶去医务室,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却下意识地想到肯定是对方心情糟糕所以去找了别人的茬:轰收拾书的手一顿,他这才注意到,在不知不觉间他们竟有这么熟了。

 

放学后他们一起回家,出了校门要过两根斑马线,爆豪一路沉默,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轰发现了对方的反常也不会贸然开口,他们一起过马路,等他走到马路另一头才发现对方没有跟上来。轰回过头叫爆豪,于是站在原地的爆豪被他的声音唤回思绪,金发的不良应,路灯就在此时由绿转红,他们隔了一条不算太宽的马路相望,爆豪看见轰绑得规规矩矩的领带,就和他整齐的短发一样让人挑不出毛病。爆豪想起最初借书卡末行上写着的那三个字,还有天台上隔了空气单方面的遥遥一望,而一年后他们坐在天台的墙边,他顺着创可贴感受到对方指尖的温度,然后仿若那个无穷的梦境,他们的衬衣布料摩擦在一起,漆黑的教学楼下,他们藏在高大墙面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那会儿的爆豪以为自己几乎是听到了自己呼出的气流打在对方掌心上带来的纤弱回音。

六十秒。他跟着身边的不大人流走过眼前的马路,脚踩在斑马线上的动静混杂在四周的杂音里几不可闻。之后他们再次并肩,爆豪在走上天桥时注视着轰的背影,夕阳西下,他看见对方红发如夜白发如昼,一切都变得静谧鲜活,连带着心底的东西几乎要膨胀而出:爆豪拉了拉自己的书包肩带,衬衣的下摆被蹭起来折成一个三角,细细密密的汗珠分泌而出沾湿了后颈那里的领口。

喂。爆豪说,他像刚才注视着对方的背影一样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我们交往吧。

 

 

【END】

 

 

 

 

free talk:

很普通的校园趴,完全写不出青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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